第5章 彭城劫(2/3)
箭雨再次袭来,夏侯婴猛地将我按在马背上。
羽箭擦过头皮,带走几缕白发。
我摸着头顶新生的白发,想起吕后昨天替我梳头时的叹息:“季哥的头发,比沛县的芦苇还白了。”
那时我笑她瞎操心,现在却想,若能再让她梳一次头,哪怕梳掉一半头发,又何妨?
睢水的浪忽然变急,卷着尸体撞向岸边。
我看见其中一具尸体穿着织金翟衣,裙摆上绣着我熟悉的并蒂莲——那是吕后去年生辰,我让人给她绣的。
心猛地一沉,我几乎要滚下马去,却被樊哙死死抱住:“陛下!那不是皇后!”
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,可我怎么听都像安慰小孩的谎话。
夜幕渐退,东方泛起鱼肚白。
远处传来鸡鸣,是沛县的方向。
我望着天际的微光,忽然想起阿姊说过的话:“天亮了,鬼就该散了。”
可如今鬼还在,我的魂却散了,散在这睢水的血波里,散在彭城宫殿的大火中,散在吕后最后看我的那一眼里。
战马终于力竭倒下,我摔在泥泞里,看着夏侯婴和樊哙翻身下马护在我周围。
他们的盔甲上沾满血泥,却仍紧握着武器,像极了当年在芒砀山,替我挡住秦军时的模样。
可这次,他们要挡的,是我自己种下的恶果——因贪念彭城的珍宝,忘了项羽的铁骑还在北边等着。
“对不起。”我对着沛县的方向喃喃自语,不知是说给阿姊,说给吕后,还是说给那个在泗水亭夸下海口的混子。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
泥水里倒映着我的脸,皱纹里嵌着血污,哪还有半分“隆准龙颜”的威严,分明是个惨败的老卒,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。
远处传来楚军的号角声,由远及近。
樊哙忽然跪下,磕着头说:“陛下快走,臣等替你断后!”
他的胡茬上挂着泥水,像极了当年在酒肆里,替我挡下赊酒钱时的狼狈。
我想扶他起来,却发现自己的手也在抖,抖得连剑柄都握不住。
就在这时,一阵狂风卷起漫天黄沙。我听见阿姊的声音从风中传来:“季哥,快跑啊!”
那声音混着沛县的乡音,混着泗水的涛声,混着三十年的光阴,像把钥匙,打开了我心里最深处的门。
门里站着两个人,一个是穿着粗布短打的刘季,一个是穿着嫁衣的吕雉,他们相视而笑,身后是盛开的槐花树,和永远不会熄灭的烛火。
“走!”我猛地起身,从樊哙腰间抽出佩剑。
剑出鞘的瞬间,我看见刃上倒映的自己,眼里终于有了光——不是帝王的威严,而是混子刘季的狠劲。
夏侯婴一把将我推上他的战马,我听见他说:“陛下,去沛县接家人,我们在这儿挡着!”
话音未落,他已转身冲进敌群,背影像极了当年替我挡山贼的阿姊。
战马再次狂奔,这次的方向是沛县。
风在耳边呼啸,吹走了我脸上的血污,吹来了熟悉的麦香。
我摸着怀里的帛书,碎屑纷纷扬扬落在地上,像极了阿姊撒在我坟前的槐花。
此刻的我,不再是汉王,只是个回家救妻儿的丈夫,一个想再见阿姊一面的弟弟,一个终于知道什么才是最珍贵的混子。
睢水在身后渐渐远去,可那血腥味却始终萦绕不去。
我知道,这一仗我输了天下,却终于找回了自己。